▲弘芯与火炬之间有多笔蹊跷的账务往来
图为 2019 年 5 月 30 日,作为乙方的火炬向弘芯汇款 4.5 亿元
图片由环宇方面提供给 36 氪
作为乙方的火炬,为何要给弘芯付款?一位知情人士告诉 36 氪,因为弘芯承诺将多余的贷款利息付给火炬,因此火炬自愿以担保人身份向银行借款,再输血给弘芯。极限泡泡龙
这种做法也让火炬深陷泥潭。由于弘芯后期无法及时还款,作为担保人,火炬还为弘芯垫付了总计 1100 万元的贷款利息。在电话中,火炬负责人卢海涛谈及弘芯时多次破口大骂:“这帮人有问题,分包商都恨他们恨得要死。”
2020年1月21日,距离除夕只有3天,火炬负责人卢海涛给李雪艳打去了7个电话,一个都没有接通。
他心急如焚。由于5000万元的农民工资没结清,还没返乡的几百名工人们急了,他们聚集在工地上,眼看辛苦一年的工钱化为泡影。最坏的情况发生了。1 月 22 日白天,工人们冲进了武汉东西湖区政府,“警察都拦不住”。
矛盾已经激化,弘芯仍迟迟不愿放款。直到1月22日晚10 点,弘芯财务才勉强承诺支付1200 万,又磨到凌晨4点,这一方案再次被弘芯推翻,弘芯方面称只能支付 800 万,剩下的400万要等到大年初七到账。
双方在付款方案上僵持不下,卢海涛被彻底激怒,他对着当时在场的政府工作人员说,“我邀请你们把我拘留15天,给工人一个交待”、“我举报,老子打市长热线,到市区委反映情况。”
这场闹剧也传到了弘芯内部,员工们议论纷纷。为了安抚员工,李雪艳多次在重申弘芯绝对安全,她不时向员工强调:弘芯什么问题都有可能发生,但钱绝对不是问题。
“弘芯这帮人嘴里没一句实话”,卢海涛愤慨表示。
事实上,钱绝对是个问题。
对不上的账目
弘芯成立时,铺天盖地的新闻里,弘芯是计划投资1300亿元的天选之子,可到头来连 200 万都拿不出来。
那么,弘芯究竟有没有钱?钱又到哪里去了?
36 氪根据访谈、公开资料粗略整理了一份弘芯自 2017 年 11 月成立,至 2020 年 6 月蒋尚义离职,期间 2年零7 个月的大额收支记录:
▲武汉弘芯大额收入、支出、欠款统计 根据访谈、公开资料整理
在进账方面,武汉市发改委此前发布的文件显示,弘芯截至2019年12月31日获得的投资额总计达到153亿元。
还不止这些。为了套出更多的钱,弘芯还不断把土地、光刻机这些实体资产抵押,其中光刻机套取了5.8亿。另外,有知情人士向36氪出示了证据,证明武汉弘芯曾经让工程总包方火炬集团作保,向当地银行先后提取了7亿元左右的贷款。
入袋不少,弘芯支出极其有限,粗略为弘芯算一笔账:
1. 弘芯一期工程土建费用17亿元(有经验丰富的工程承包商向36氪表示,弘芯工厂在一期工程的土建方面最多值20亿);
2. 买下光刻机花费近 8 亿;
3. 弘芯没有花钱购置光刻机以外的生产机器,工厂还没运转起来,没有产生研发和销售费用;
4. 剩余较大额的固定支出主要是人员工资。考虑到弘芯高峰期的员工人数只有不到500位,半导体制造行业平均月薪为1万元,即使考虑到高级技术人员工资较高,如果以两年的运营时间粗略计算,产生的员工支出应该不超过4亿元。
与此同时,弘芯还对外欠下不少外债。据36氪了解,弘芯并未结清与精泰、火炬及其他专业承包商的账目。极限泡泡龙
估算下来,假如153亿投资款全部到位、所有欠款都已结清,弘芯账上理应还剩大约124亿元。但这些钱到底哪去了?
天眼查显示,2020年9月,一家名为盛品精密气体(上海)有限公司和弘芯的诉讼中,弘芯账户内的余额被查封。判决结果显示,彼时弘芯的账户中只剩下1500万元左右。
这个问题连弘芯内部人士看来也无解。36氪走访了多位武汉弘芯高管,没人能说清楚弘芯是如何走到资金干涸的境地。
在调查中,36 氪发现弘芯与多家体外公司存在着复杂的利益绑定关系。
以其中一家名为“佛山汉岂”的公司为例,汉岂名义上是弘芯的顾问公司,但其实是借用培训员工/咨询等名义进行利益输送。陶永向36氪表示,汉岂团队的操盘手,是李雪艳的弟弟李雪松。
林雄也告诉36氪 ,汉岂借由中介公司从长江存储、台积电、联电等公司吸纳了不少芯片工程师。
这些工程师的日常工作,是把前东家的技术资料写成PPT,最终由汉岂将这些 PPT打包卖给弘芯。
为了掩盖这种交易,在汉岂内部,参与培训的工程师都用化名相称,“小毛、小丰、小朱”,为了混淆视听,汉岂还在培训中掺杂其他内容,比如让工程师学习耐基成功学,集体阅读三国演义等。
虽然不务正业,但这些工程师们的月薪高达15万-30万,这一支出由弘芯拨款,名义是“技术授权”。
最终的结果是,这家按说已经拿到高额投资的公司,很快就处处缺钱。
按照弘芯原来的规划,一期工厂原应在2019年年底开始运转,但彼时,弘芯连最重要的生产设备采购尚未开始,“全都卡在最后一环的财务那”。财务部门给出的回复是,“到2020年1月份就有钱进来”,但这一期限又不断往后延迟至3月、4月,甚至更晚。
芯片制造已经停工许久,2020年4月,陶永接到一项令人不解的任务:弘芯董事会要求11位管理层,包括CEO蒋尚义,编写各部门发展计划书,“给了很宽泛的命题,每个人要写电话本那么厚,还要向董事会报告。”陶永对36氪说。
这项工作明显是障眼法。待管理层们各自汇报计划书完毕,弘芯董事会无人提出质疑,却在散会后告知全员:“计划书写得不对,所有人重写第二稿。”
值得注意的是,也是在2020年4月,武汉市发改委曾发布的《武汉市2020年市级重大在建项目计划》中,写到2020年弘芯计划投资额为87亿元。
在又一场如皇帝新衣般的高管会议结束后,蒋尚义忍无可忍,大骂李雪艳。他有点激动:“我们拿弘芯的薪水,要做对得起弘芯的事,写这些东西(计划书)就是浪费时间”,“我以CEO的身份命令你们,统统不要写。”
这是陶永第一次见到蒋尚义发怒。和弘芯董事会的矛盾彻底激化后,2020年6月份,蒋尚义很快向弘芯董事会请辞,随后离开武汉。
蒋尚义的离开,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2020 年7月,武汉市自曝了弘芯资金断裂的事实。10月,国家发改委称,对于芯片项目烂尾的现象,将引导地方加强对重大项目建设的风险认识,按照“谁支持、谁负责”原则,对造成重大损失或引发重大风险的,予以通报问责。